剑骨 第611节
…… 今日,公孙越告诉自己,子时末来府邸等他。 如今已是丑时初。 公孙很少迟到,这个家伙非常准时,顾谦轻轻揉捏着青叶的狭长叶片,脑海里思绪复杂,他放假的时候,并不会真的去放松,休息。 在自己档案被沈灵销毁的那一日起,顾谦就再也没有放下那根紧绷的弦。 公孙越相信的是,是从一开始踏入执法司,就来到他身边的“顾谦”。 而不是在情报司捕风捉影数年的“顾谦”。 沈灵的那桩“谜案”还没有解开,当初太清阁的那一夜发生了什么,这是顾谦苦苦追寻的线索,他的身份很敏感,太子的“影子”会跟随在公孙越的身边,只有被公孙越差遣开来的时候,他才能恢复自由身。 在那个时候,顾谦会抓紧每一个时辰,在天都的文献档案之中,找寻记录。 而可惜的是……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远。 直到。 直到“监察司”的出现。 虚无缥缈的第四司,但本质上,乃是掌握天都所有秘密的影子机构,三司在皇城的太阳之下,是太宗皇帝的眼,耳,手。 而“监察司”,更像是城墙下的倒影。 是太子与残旧势力扳手腕的最大支撑点,如今的朝野之上,太子并不登上真龙皇座,故而只是替太宗陛下照看朝政,太宗陛下的“死讯”一日无法被证实,他便一日无法登上那个位子……而朝中,便总是有着最底线的那个理由。 名不正,则言不顺。 只要一天不坐在那个位子上,太子便无法动用所有的权力,看起来没有差别……而实际上,有着极大的差别。 天壤之别。 如今这座天都,是一局乱棋,太子则是唯一的执棋者,斩杀叛逆愚弟之后,驱逐李白鲸于东境千里之外,偏安一隅。 这三年,天都太平,太子得了一片清净,将局势拨乱反正。 太宗陛下的光芒太过耀眼,但太子在天都的地底制造出“监察司”这样的影子存在,无畏强光,没有人知道他的下一步棋会是什么。 而距离“监察司”只有一步之遥的顾谦,无数次对这个“第四司”心动。 只要他能够加入到“监察司”中,那么他便可以窥见大隋皇城的所有秘密。 包括。 太清阁的那一夜。 徐瑾,沈灵的真正死因。 顾谦的思绪逐渐凝实,他注视着眼前的青叶,指尖下意识揉搓着叶片上细腻的霜寒,脑海里,徐瑾,沈灵的影像,逐渐放大,两个披着大袍的男人,在胡同里对着自己回首挥手的告别画面,历历在目。 好久没见了。 从档案销毁之后,他连上酒的机会也没有。 唯一能做的,就是在漫无目的的去寻找所谓的“真相”。 顾谦的眼眶有些红润。 浑然不觉,已经有一道身影,来到了他的背后。 “想什么呢?” 一道稍显沙哑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。 顾谦猛地一个激灵,他下意识的指尖哆嗦,掐掉了青叶的一片叶尖。 披着红麻袍的公孙越,皱着眉头,眯起双眼,注视着那片缺了一小角的青叶,听到了一个乏力的声音。 “没睡好……你怎么迟到了……说好的子时呢?等得快睡着了……” 顾谦顺势揉了揉双眼。 公孙越低垂眉眼,红袍下,看不清面容,似乎在思忖着什么,短暂的停顿之后,轻轻嗯了一声。 “有些事情……所以耽误了。” 他蹲下身子,双手搬起盆栽,正如之前每一次出门的那样,他将这盆青叶搬到了屋檐的檐角下。 “这次要出去很久?”顾谦站起身子,拍了拍身上的衣袍,打起精神。 “这一次不会很久。但……” 公孙越回过身子,抬起头来,看着天都飒飒过境的寒风,道:“但天都最近气候不好。要下大雨了。” 他拍了拍顾谦肩头,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府邸,合上门。 落叶纷飞。 坐在车厢内,顾谦下意识拿起纸笔,记录每一次出行的信息。 他问道:“接下来去哪里?” 公孙越把他的笔按了下去。 “接下来要去的地方……不可记录。”公孙越轻声道:“顾谦,无论看到什么,烂在心里,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。” 顾谦一怔,他的嘴唇有些干枯起来。 公孙越望向窗外,道:“最近天都来了很多人,因为北境的缘故……” 顾谦心头一沉。 北境的约战么。 此事已经沸沸扬扬,传遍全场,这场约战相当重要,事关大隋的颜面,自然有许多官员选择入天都,递交请柬,呈令。 公孙越顿了顿,道:“我刚刚从宫里回来。” 他神情有些复杂,“我看到了洛长生。” 第585章 谪仙人赴北境 陈懿缓缓睁开双眼。 抵达天都的那一刻,他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街道喧沸声音,令他怀念的天都子民,仍然在红符街摆着小摊,叫卖着零食,小玩物。 这一节车厢,并没有大张旗鼓,像是上一次入天都那般,以“教宗”的名号踏入此地,从西岭离开,一路上都极其低调,有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苏牧在身边,如今的四境在太子掌控之中又是极为太平。 一路行至中州,都是顺风顺水。 陈懿后脑靠在车厢软软的棉枕之上,隔着粗糙的麻布车帘,他隐约可以看见车厢旁边的光影,肩头扛着糖葫芦棒槌的手艺人,手中举着小风车欢呼雀跃跑过的孩童。 他不方便拉开车帘,露出自己的面容。 陈懿露出了笑意,轻轻吸了一口气,比起孤寂冷清的西岭,他的确更喜欢天都一些,这里……更有人情味。 “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 苏牧轻轻掀起一角车帘,小声嘀咕,“这些人都在赶着做什么?” “小灯节。”陈懿轻声道:“快到新年了,这些人去赏灯,只不过我们要走的路不是这一条,过了红符街右转,就入皇宫了。” 说话之间。 车厢轻轻转弯,之前的那一片热闹喧嚣,顷刻之间便与两人分离开来。 苏牧的神情有些唏嘘。 陈懿笑了笑,道:“世俗的热闹偶尔看看,就可以了……他们的喜怒哀乐,与我们是不相通的。” 苏牧看着教宗大人,他一时之间觉得眼前的道袍青年有些陌生,以前的教宗大人不是这样的,在天都政变之后,陈懿有了许多改变。 车厢停靠在皇宫门口。 金甲卫士交叉双戟,看到来者之后,刚刚准备抬起大戟放行,陈懿便掀起车帘,笑着说道:“无须麻烦,接下来的路,我可以自己走。” 这一次来天都。 他的身后没有麻袍道者。 陈懿的身后没有人了,他是天底下的教宗,也只是教宗,三清阁似乎不再看好他,而道宗与天都皇城的棋局之中,他只是一颗稍大的棋子。 他这趟入天都,是想要改变一些事情。 然而陈懿从车厢下来的时候,神情一怔。 他入宫。 有人出宫。 神情有些苍白的白袍年轻人,并不言语,从皇宫之中匆匆离开,与陈懿擦肩而过,短暂的刹那。 陈懿第一次见到“谪仙人”的容貌,这位常年隐居在大隋境内的羌山大师兄,背负整个大隋的盛名,但因为生性低调的原因,几乎无人看见过其真正模样。 生得很俊。 陈懿确信自己没有在哪里见过对方,但第一眼,他就认出了这个白袍年轻人的身份。 “洛长生?” 他的声音很低,带着三分讶异。 白袍年轻人微微蹙眉,看着车厢上下来的陈懿,他稍稍止住了脚步。 也是第一次见面。 洛长生看着道袍青年,轻声道:“教宗大人……” 陈懿刚刚要开口。 洛长生揖了一礼,道:“在下还有要事,失陪了。” 陈懿轻轻从喉咙里啊了一声,来不及还礼,那道白色身影离开皇宫之后,轻轻抬脚,踩在一柄飞剑之上,瞬间化为一道白虹,一闪而逝。 陈懿困惑道:“他要……做什么?” 为何如此焦急? 苏牧的神情有些凝重。